苏家在怀仁县云中镇东关村,紧临着县城。该村是一个8000余人的大村子,近年来,日益扩张的县城,已经吞噬了大半个村子,村外的耕地有数百亩被圈走,建成了各种“园区”。这些“园区”中,占地面积最大的,当数云东奶牛养殖园区。“园区的那些地,以前都是咱村和管庄村等几个村子的耕地。”苏母对苏说,“前十来年的这个时候,这些地里长的都是一人来高的玉茭,你们放假回来,妈就是到那里掰玉茭,回来给你们煮着吃的。”
苏告诉记者,自前年其父去世后,其母就特别怀念过去的日子,当年“满目的青纱帐,田垄边上的豆角秧,给我母亲留下了深刻的记忆。”“现在一切都变了。”苏说,“自2001年雁门乳业出现后,怀仁县随即在雁门乳业周边征地,建起了几十个奶牛养殖园区。园区的建设都是统一的,为求美观,园区临路50米间必须种树,50米后才是草场和牛棚。问题是,花了一大笔钱,建起的奶牛养殖园区大都成了摆设,并没有真正地养过多少牛。就我所知,目前至少有三分之二的园区被闲置,被荒芜,被挪作它用。”
为证实自己所言不虚,苏领记者实地查看了全部的24家奶牛养殖园区。在05号园区,走过绿柳掩映的大门,展现在眼前的是一片荒芜,一排破损废弃的牛棚后面,竟然是一个热火朝天的预制板生产厂。有工人告诉记者,该厂生产预制板已经五六年了,产品主要卖到怀仁及周边县市偏远的农村,供农民盖房使用。
苏对记者说,这20多个奶牛养殖园区中,真正养过奶牛的也就四五个园区,至少有一半的园区,从过去到现在,“连个耗子也没养过”。
征地仅凭一句话 土地补偿一口价
数千亩的云东奶牛养殖园区,在怀仁号称万亩。其土地来源于东关村及管庄村、海北头村及烽火台村,共涉及两个乡镇,数百户村民。由县财政每亩按1305元出资征购,建成“园区”后,以每亩1300元租赁,租期为70年。
回忆起当年征地的情形,东关村支书刘茂仍一肚子怨气。他说,当时怀仁县决定沿大运高速路通向县城的公路两边修建奶牛养殖园区,按园区占地的位置和大小,确定征用所涉及村庄的土地。“我接通知到了县土地局 (国土资源局),才知道占我村地的地线已经画好了,总共是200多亩。他们让我在土地出让书上签了个字,土地就算是出让了。有别的村干部对他们说:‘占我村这么多地,是不是应回去先跟其他村干部商量一下?’土地局的人说:‘还商量个啥,不同意也得同意,因为这是县里的统一规划。’当时占一亩地,县里给补偿1305元。我回村后,有村民代表找我说:‘这地一占就是70年,补偿费是不是给的太少了?’我没好气地对他说:‘当时我就跟土地局的人说了,人家回答说:这是县里决定的,不能讨价还价。’”
事实上,怀仁县从农民手中廉价征得土地,在建成各种园区后,再加价出让给用地者,到2002年,县里共获得国土收益金达9850万元,为城市硬件建设筹集到了可观的资金。依托这些资金,该县先后建起了迎宾、站前、文化和明珠四大广场,其中迎宾广场占地80亩,是当时我省面积最大的县级城市广场,其纪录至今仍没有被哪个县市新建广场所打破。
苏家原籍为山阴县农村,苏母很后悔当初跟苏父落户到怀仁县。苏母对记者说,当初特别想进城当个工人,现在看来还是农民好,“吃啥菜自己种,吃玉茭不用花钱买”。苏母对怀仁县一搞什么活动、运动就占农民的土地很是不解,她说:“1983年土地分到农民手里后,县里搞什么,就从农民手里收地。1986年,村干部说县里要搞植树运动,我村连官友、马守连等8家的67亩地,都给种上了树。先是小树苗,他们还能在地里种些庄稼、种些菜,后来树长大了,跟庄稼争养分,庄稼就不能种了。他们找村里、找县里要求重新分给土地,至今也没个结果。”
上下齐动为“民营” 将己命运系他身
2002年怀仁县轰轰烈烈地兴建云东奶牛养殖园区,基本上是为着一个名为雁门乳业公司的民营企业服务的。据介绍,该公司法人代表王金万,原本是一位普通的农民。1984年,他从一间日用百货门市开始创业,后又依托怀仁煤炭资源优势,搞煤炭运输,短短十几年间,王积累了数千万元的资产。之后,王搞过沙棘饮料,也搞过陶瓷加工,还开办过民营学校,但大都事倍功半,赔多赚少。2001年,王经过市场调研,萌发了从事奶制品加工的念头,注册了雁门乳业公司。像所有创业者一样,王有着强烈的做大做强企业的意念。
王的意念得到了时任县委主要领导的大加赞赏,对其鼎力支持。王建厂需占地,怀仁县专门拿出位于云东经济园区“黄金”地段的189亩土地,以令人咂舌的超低价条件转让给了王;需用水,县自来水公司投资30万元,加班加点为之铺设管道;需用电,电力部门投资100万元,为之架设专线;有不知轻重的人来“捣乱”,县公安局长亲自出面,为他扫除种种障碍……建设资金缺口大,有领导当场拍板,贷给王的企业2000万元;为保证王企业有充足的奶源供应,怀仁县不惜下力气,专门兴建了“万亩奶牛养殖园区”;有考察团来到怀仁,该县主要领导大摆宴席替王做东……而王也确实没有辜负领导的厚望,竟将当时中国乳制品市场行业的黑马“××”拉到了怀仁。
怀仁知情人士告诉记者,雁门乳业实际上就是借用了“××”的一个牌子,其余的仍是自建。其生产能力和产值,自生产之日起,就不曾达到预期目标。他说:“雁门乳业一期工程投资为1.2亿元,预计到投产后的2002年底,产值可达到8000多万元,但实际上,由于受到各种因素的影响,实际产值并没有实现。雁门乳业投产后,由于开工不足,仅仅消化了一部分怀仁和周边县市的原奶,而实际租赁云东奶牛养殖园区的园主,见之生产能力不足,纷纷打消了养殖奶牛的念头,致使不少园区都闲置起来。事实上,不少园主是冲着园区土地租赁价格极其低廉,本着囤积土地今后待价而沽的目的而租赁园区的。这是导致园区被冰封的一个根本的原因。”
东关村一位奶农告诉记者,2003年云东奶牛养殖园区向外招租时,真正的奶农均因资金问题被挡在了门外,而一些“不差钱”的干部和“老板”都顺利地成为了园主。
绑在“××”战车上的雁门乳业,在“三鹿”毒奶粉事件引起的乳制品大清查中,由于部分批次的××产品出现问题,而受到了极大的影响,大伤元气,殃及池鱼的是怀仁、应县一带奶农含泪倾倒牛奶。怀仁县委一位干部对记者说:“借助品牌、名牌而没有自己的牌子是一把双刃剑,弄不好会伤了自己。”
过度服务并无益 市场规律要遵循
雁门乳业将“××”拽到了怀仁,着实让怀仁干部风光了一阵。然而,无情的现实,使当地干部发热的头脑渐渐清醒过来,有识之士纷纷反思当时县里超常热心地催生这个企业,到底是为了什么?
苏先生告诉记者,近两年来,他每次回怀仁路过雁门乳业,都禁不住要想想,假如它当年要实实在在做自己的产品,创自己的牌子,今天会走成啥样?“一个企业,将自己的命运完全交给他人,后果很难设想。”
怀仁县委干部石兵 则是从政府的角度来思考雁门乳业所衍生的云东奶牛养殖园区现状。他对记者说:“当初县里领导一门心思为雁门乳业服务,我觉得这是政府对企业厚爱的表现。如今看来,企业的做大与做强,在政府的政策制定以后,完全在于企业自身,完全在于市场。政府对企业过度的服务,其实对企业发展是有害的,既阻碍了企业的健康发展,也浪费了国家的财力、物力和资源。云东奶牛养殖园区,如今大量被闲置,就是一个客观的实例。”
石说:“这点抛开不说,单在县城周边建奶牛养殖场就是一个败笔。试想想,每到春季,东南风吹进县城,带来的都是牛圈味,从防疫角度上考虑,也是不卫生的。中国现在社会的发展,实际上是一个城市化的过程,对于怀仁来说,政策把土地长期租赁给了他人,怀仁县将来的城市化建设怎么搞?如强行搞,势必又产生新的纠纷和矛盾。由此看来,县里的领导不仅要做个政治家,更要做个经济学家,即使做不到,也要学点经济常识,懂点市场知识,来联系怀仁的实际,因地制宜,实事求是,才能真正发展怀仁,壮大怀仁。”
记者在怀仁采访时,看到多处“争取撤县建市”的标语,它好像在时刻提醒怀仁人,要加快城市化建设的进程。然而,宽广的马路,成群的雕塑和喷泉,代表的只是城市的硬件建设,怀仁要想真正实现撤县设市,恐怕更要加强软件的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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